可她是命。

蒹葭/刘协x伏寿

刘协死后,她便将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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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寿梦里梦见了一场大火。
滚滚的浓烟,肆意的火舌却是蓦地顺延燃烧至她的四周,令得她动弹不得。
那是一种恐慌。
无比的恐慌。
一转眼,她便蓦地看见那人的身影。
苍白的面容以及病弱的身体。
〔陛下。〕
伏寿想唤他,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去唤他,可那呛喉的浓烟刺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可她依旧向他而去,哪怕是火,哪怕是要她这条命。
就像十四岁那年
〔朕不需要贤良淑德的妻子,朕需要的是能够与朕力挽狂澜的忠臣。〕
他执了她的手,看到的却是这风雨飘摇的天下。
伏寿不明白那样对还是不对,可出嫁时父亲的叮嘱仍徘徊于耳。
既嫁天子,便担天下之责。
那时她不懂,直到她来到了他身边,直到她跟随他颠沛流离,直到她,了解到他的所有。
所以她学会了。
他的孤傲,他的清冷,他的狠绝。
无一不像他。
他就像她自小的追逐,是她的信仰,她愿为他赴险却抵触死亡。
她不怕死,为了他为了他的汉室,她可以牺牲一切。
可她害怕他孤独。
即使是她一直陪在他左右,他却依旧孤独。
无论是他烛光下的灯火,还是深沉冰凉的目光。
她想驱散他的这份寂寞,就像那份想要保护他的心情一般。
皇后。
他从来只这般唤她,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感情。
他说,他不需要贤良淑德的妻子,他需要的是能与他力挽狂澜的忠臣。
所以她便将那双用来抚琴织线的手执起了刀剑。
她不再是伏家的女儿,她是他的皇后,大汉的皇后。
他不曾给予她温暖柔情,却将他的信任与托付全部倾注于她。
〔皇后啊……〕
她记得,他弥留之际,卧榻之侧轻轻握住她的那双冰冷的手。
像是她生命里最坚韧的力量,只要看着他,只要他还在,她就有站起来抵抗一切的勇气。
仿佛与生俱来,从十四岁那天起,他便是她所有的一切。
可她知道,他要走了。
〔这双手,本是应做女红针线所用。〕
从不谈笑的他在那天,虚弱的提了提嘴角,是温柔的光却怎么也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那份恐惧。
〔陛下……〕
她握着他的手,像是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每一次那样,紧紧的握住。
她说不出话来,只知慌,只知乱。
〔嫁予朕,皇后受苦了。〕
他轻轻的说着,她都能听出他话语中那生命的流逝,她拼命的挥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空洞得令人绝望。
〔臣妾不苦,是陛下……是陛下给予了臣妾的所有。〕
她颤抖着只慢慢的将头凑向他,凑向她从不曾奢望过的温暖。
他笑着轻轻揽她入怀,他像是要将这些年间欠她的,全部还给她。
〔朕还记得,那年见到你,也才十四岁。〕
〔花一样的年纪。〕
……
他的下巴轻轻的抵在她的头上,搂住她的手越发的收紧。
她便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声,一点一点的感受他的离去。
〔朕记得那时你看向朕的目光,是那样的明亮。〕
〔明亮得朕不忍靠近。〕
〔却终究还是被朕打破了。〕
她听着他断断续续的低喃,眼睛里似雾,在他的怀里弥漫开去。
〔臣妾如今不惧怕任何困难。〕
〔臣妾愿为陛下献出臣妾所有的一切,这些都是陛下带给臣妾的。〕
〔臣妾……〕
她还想说些什么,哪怕是毫无逻辑,哪怕是慌乱失措。
像是只要这样,便能留住他。
她说她不怕,却是假的。
她怕,怕没有了他的汉室,怕失去了他的未来。
她怕极了。
〔辛苦皇后了。〕
他捋着她散乱的秀发,轻柔得一点也不似她所认识的那个君王。
〔陛下,很孤独吧。〕
〔……〕
〔臣妾……想要治愈陛下的孤独就像陛下想要匡扶这羸弱的汉室。〕
〔臣妾……〕
她想说的话,从十四岁见到他便想要对他说的话,终究是淹没在了她哽咽的哭泣声里,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只因为他,她才无所不能。
他是这大汉的天子。
却也是她伏寿的天。
如今这天要塌了,她也撑不住了。
〔还好有你。〕
他仿佛迟疑了几分,却还是轻轻的说出了这句话。
是支撑她的力量,不可摧毁。
〔这么多年……〕
〔朕,幸有皇后。〕
她听得这句话,忽的仿佛之前的年岁终于有了皈依,那些她与他艰难执手漂泼无依的日子,她们只有彼此,只能互相依偎,互相扶持。
〔皇后啊,朕是真的累了。〕
他慢慢的翻过身,将她更加的搂紧在怀中,像是要把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温暖,全部给予她。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陛下安心睡吧,臣妾……臣妾……〕
她说着这些话仿佛想去安抚他,可她那双死死攥住他胸前衣襟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暴露了她的全部。
〔之后的汉室,还得有劳皇后了。〕
他抬手,好似想要抚上她的眉角,若不是这连年的动荡,原本,他与她也应是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
〔臣妾定当……〕
〔朕真是想念那年初见到你时的那副光景啊……〕
他蓦地打断掉她抽泣的声音,只紧紧拥住怀中的这个人。
他的妻子,他的皇后。
他本该执手到老的人。
〔我想回去了。〕
他眼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蓦地滴落,浸在那金丝线被上,一滴又一滴。
〔陛下原先从不提这些。〕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她贪恋这种温度。
带着他独有的药香,无任何人可以替代。
他忽的笑起来,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么明朗的笑声,像是摒弃所有罩在他心头的阴霾,压在他肩上的重担。
〔身后之事都已安排妥当,朕便不免叨扰了这许多。〕
〔还请皇后,原谅朕。〕
他抓着她的手,置于心上。
它还在跳动。
〔原谅……朕的自私。〕
慢慢的,他将唇凑向她的耳边,似微风拂过,却是将他也带走了。
……
他不再说话了,应是说话说得累了,便连带着那心脏也不在跳动了。
〔……〕
他终是走了。
无论是汉室还是她。
他终究还是走了。
〔……〕
伏寿几乎撑不住自己的呼吸,拼命爬却怎么也无法支撑起自己。
她想再看看他。
看看他的眉,看看他的眼。
看看……她这辈子的光。
〔陛下……〕
仿佛那喉咙里的血腥味结成了痂,她想说的……
对,她想,说什么呢。
只见她躬身而起,那眼泪砸落在地板上,声声作响。
坚强,隐忍,决绝,手段。
那些在这些年间他带给她,教会她的,仿佛已然扎根在她的心底,而如今他走了,便从她的生命里硬生生抽走了这些,她只剩下一个空壳,一副躯体,痛得她怎么也无法站立。
她望着他的脸,抚上他的眉,他的眼。
她从来没有如此的接近过他,哪怕是站立于他的身边,哪怕是躺于他的身侧。
泪眼恍惚之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天。
歃天子之血,结九州之誓。
她与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所谓的温存。
从来有的,只有血雨腥风。
可她不悔。
她慢慢的牵住他的手,弯下身去,风吹帘动,只印得这大汉的皇后颤抖孤独的背影。
〔刘协……〕
她唤他。
〔刘协……〕
一声声的唤他。
可那人不会应她了,他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任由她痛声哭泣也不会再向她伸出手了。
她不悔,却难过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的在这风雨乱世中微不足道的些许爱意。
但她相信他能明白她,亦如她能够明白他对汉室的殚精竭虑。
所以不必说。
〔我不怨你。〕
伏儿,别怨我。
他在她耳边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
终究是与伏寿的失声痛哭一齐留在了这座宫殿里。
而当与他相似的那个弟弟在伏寿面前轻笑着说她与刘协极其相似时,伏寿也只是轻轻的撇过头,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遮掩在了那黑色瞳孔之后。
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她伏寿在十四岁那年,爱上了一个帝王。
也无人知晓她伏寿做了这位帝王一辈子的忠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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