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是命。

入戏〔壹〕

〔若都是男孩就结为兄弟,若都是女便就结为姐妹。〕

〔若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妻。〕

这曾是独孤家与南枯家的一句戏言,却几乎成了独孤靖瑶这一生的诅咒,束她,缚她,捆绑着她掉进漆黑一片的深渊。

那个人很会操控人心。

独孤靖瑶想。

她拿捏着她的命脉,她要她活,她便活,要她死她便也心甘就赴。

是病态的屈从,往往在独孤靖瑶想要反抗挣脱时,却仅仅只用她淡淡的一句

〔靖瑶。〕

甚至不含任何的笑意隐隐还能听出那语气中的笃定与自信。

那人自信她会回头,自信她对她那说不得又求不得的情感。

独孤靖瑶也确是如此。

廊下止住的脚步,然后缓缓回过头来,满目所见的,是那缤纷而落的樱叶纷飞于她四周。

春日阳光正好,可独孤靖瑶的眸子里却只有她的身影。

所以她便沉沦,将自己的命,自己的一切都奉予她。

〔月漓。〕

像每一次唤她那般,然后再一步一步的走近她。

独孤靖瑶,甘之如饴。

————

〔我不会开始一段不可能的情感。〕

那是伏寿的声音,冰冷决绝的目光却怎么也不敢直视南枯月漓的眼。

〔我最害怕与人告别。〕

〔何况是你。〕

独孤靖瑶说的对啊,南枯月漓最会操控人心,却独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可她唯独有那般强大的勇气去承认。

她喜欢伏寿。

近乎病态。

〔纵使世间所有人反对,可我只要你一句话。〕

〔伏寿……〕

南枯月漓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带着她南枯家独有的强势与霸道,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字句却抖得没有一丝南枯月漓的往日风范。

只剩下颤抖。

〔你可喜欢我?〕

一点也不似她,更似一个孩童固执地想要强留下即将失去的东西,问出的话也如此幼稚可笑。

〔我对你。〕

就像伏寿之后冰凉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浇在她的心头,将她对她的那团火热全部扑灭。

〔从未有过姐妹之外的其他情感。〕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你看,一个人狠起心来,就连带着自己也可以伤害。

南枯月漓怔怔的,蓦地有什么东西砸到地板上,震耳欲聋。

〔你骗人……〕

她蓦地一下笑起来,那眸子里的东西却落得更快更急。

〔……〕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因为你心虚,你害怕被我看出来,你害怕承认你伏寿喜欢上了女子。〕

〔伏寿,你害怕喜欢我。〕

〔不。〕

独孤月漓一字一句的质问仿佛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剑,直直的刺进她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从那里面泄出来的光。

可惜,她抓不住。

她要嫁的是当今天子,她身后关系的是她伏家满门的荣辱。

所以她抬起头正对上了南枯月漓布满红丝的眼,她从里面看到了自己,冷漠淡然。

〔我从未对你有情。〕

夏日的蝉声纷乱嘈杂,闷热得令人喘不过气。

那是什么呢?

一直扣于伏寿心上的。

嗡嗡作响,哪怕在她踏出那房门后,也未曾停息。

——

〔她今日是不是很好看?〕

〔帝后大婚,一定很热闹吧?〕

〔她有没有……〕

〔月漓……〕

独孤靖瑶忍着泪轻声唤她的名打断了她强作笑颜的喃喃自语。

伏寿大婚,南枯月漓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大红喜服,红烛高照。

好似今日要与伏寿行终生之盟的人是她。

〔靖瑶你看,我穿这一身是不是比那皇帝更与她相配?〕

南枯月漓笑着,展开双手向她展示自己这一身的鲜红,连带着这往日素雅华贵的闺房也成了那痴念中的婚房,妄想着那人会再踏入门来,唤她一声‘月漓’。

可她不会来了。

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看不见她为她的一身红妆,看不见她为她如此的癫狂。

南枯月漓怔怔的想着,举手拿起酒壶便饮了一口。

呛得她止不住的流泪。

伏寿不要她了。

可明明那年花开执住她手的人也是她。

‘月漓,今年的花开得真好。’

〔靖瑶,她不要我了……〕

她手里的酒壶终究落地,摔得遍地碎渣,那酒壶里的烈酒泼洒开去张牙舞爪似鬼魅一般将她缠绕其中,无法脱身。

〔她不要我了……〕

南枯月漓面上悲怆的笑像是在嘲笑那义无反顾奔向皇室的人,却又像在笑自己。

‘月漓,往后每一年的花开我都会陪你一起。’

〔月漓,你……〕

〔帮我。〕

〔靖瑶,帮我。〕

南枯月漓那为了别人而透出软弱的声音让独孤靖瑶蓦地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那是一直被压抑的情感和绝望。

〔南枯月漓,你把我当成……〕

〔你放心,靖瑶。〕

〔你放心……〕

南枯月漓怔怔地笑起来,嘴里喃喃的念叨着手上却不停,她慢慢的站起身来,就直直的站在她的面前。

〔我南枯月漓从来不会白白的去要什么,我想要的,我会靠我的本事来换。〕

独孤靖瑶睁大了眼,震惊的看着她一层层脱下那华贵的红袍,现出白皙的皮肤。

是的,那是她渴求的。

无时无刻不在渴求她的爱。

〔靖瑶,你喜欢我,对吧?〕

她的手抚上她面庞,南枯月漓太清楚她所想的,从她每时每刻望向她的眸子里,是最深沉的痛苦与挣扎。

她因爱她而深受折磨。

〔是,月漓,我喜欢你。〕

独孤靖瑶忽的抬头直视她的眼,有勇气却更多的是悲哀。

〔可你不爱我。〕

〔我独孤靖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她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袍,转身迈步而出。

〔靖瑶!〕

〔我会的月漓,你放心,我会的。〕

〔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会的,不是吗?〕

无论是六岁那年的瓷娃娃,还是她及笄那年漫天的烟花。

是啊,她一直都知道,无论她想要什么,独孤靖瑶都会为她奉上。

她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独孤靖瑶的心思,并为之利用。

她利用得很好。

非常好。

只是……

〔谢谢你,靖瑶。〕

独孤靖瑶踏出房门,那月光清冷,撒在她身上,如此彻骨冰凉。

她期许的,从来都不是一句道谢。

〔可惜,月漓……〕

她知道的,装作不知罢了。

〔你心上的光从来没有照到过我。〕

独孤靖瑶期望的光啊……

〔对不起。〕

她听着身后低沉得话语轻轻地飘进耳中,像叹息,无可奈何。

复又轻笑一声连带着那心上的酸楚一并含在了嘴角。

可那人看不见。

永远,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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